老林打著哈欠坐在小貨車的後排位子上，旁邊擠著三個餐廳裏的男服務生，同樣呵欠連連。

筱麥穗也不見得比他們四個清明到哪裏去，只是有了空間這個作弊器，哪怕她熬夜也沒什麽太大妨礙。

在和姜維扯皮三天後，試運行的帝都當天空運業務發來了第一單。而此時此刻，筱麥穗帶著店裏的男人們正在辦理貨物托運取出業務。姜維架著遮了半張臉的墨鏡，雙手環胸，面無表情地站在一邊，渾身上下都散發著老娘很不爽的氣息。

將單子遞給老林，筱麥穗大大咧咧地環上姜維的肩膀，討好地在她胸前故作小鳥依人地蹭了蹭。“維姐~親愛的維姐姐~不要不開心了嘛~”

姜維縱有千般不滿，看到她撒嬌也只能把萬般不願塞回肚子裏。誰讓筱麥穗是她一手栽培出來的呢？當然這麽說也挺不要臉的，畢竟剛開始那會她忙到吃飯睡覺都是奢侈，教導筱麥穗這件事，其實一直都是筱文意在做，但是，她和筱文意需要分那麽清嗎？

姜維過上了空中飛人的生活，早起帶著食材飛到煙城，晚上再帶著工人回去。為祖國航天事業添磚加瓦，為祖國稅收做出卓越貢獻。

轉眼冬天將至，煙城還在下著黏黏膩膩的冬雨，帝都已經是雪飄千裏，銀裝素裹。再加上帝都的標志性霧霾天，筱麥穗嘆了口氣，將筆記本電腦合上了。果然還是不行，太過於依賴天氣和交通了。

只是這寒冬臘月的天氣，她也實在沒辦法解決。飛機不飛，餐廳不能不開，溫心直接從樓下搬到了樓上，天天和她做賊似的往餐廳運送食材。老林總算是憐香惜玉了一次，主動要求和她們一起去。然而並沒有什麽用，這是能讓他知道的嗎？

煙城終於開始下起了雪，筱麥穗坐在窗前，唉聲嘆氣，這見了鬼的天氣喲！

電話響起的時候，她深呼吸了三次，總算壓下了想要罵臟話的沖動，電話顯示著陌生號碼，她看了一會，左手下意識地□□著無辜的陽春。

按下接聽，她調整了自己的呼吸，聲音清亮：“您好我是筱麥穗，請問哪位？”

電話裏傳來男人清淺的笑意和淺淺的呼吸，這一刻，筱麥穗終於明白，冬日裏的春暖花開究竟是怎樣一副盛景。

就是現在，就在這一秒，就在電話那頭傳來的，深沈的，有些粗糲的男聲，對她說著許久未聞的情話。

他說：“媳婦，我好想你啊。”

“想你妹啊！想我你tm去哪兒了啊！”積壓兩年的怒火在這一刻爆發，所有的委屈，不甘，擔憂，煩躁都在陳爾東那句“我好想你”裏盡數解禁，顧不得什麽女神形象，顧不得什麽溫婉賢淑，她只想把電話那頭笑意盈盈的人揪出來罵一頓打一頓，然後扔出去。

陳爾東站在人來人往的機場裏，手裏拿著和工作人員借來的電話，笑得溫柔又寵溺，“乖，先來機場接我好不好？”

筱麥穗留下一句“等著”火速掛了電話，連衣服也顧不上換，從門口的衣架上拿了外套就往外沖。溫心從房間裏趿著拖鞋出來，茫然地看著她：“你幹嘛去，外邊下雪呢！”

門在溫心面前被大力關上，沒有人回答她的話。溫心帶著擔憂坐到了沙發上，陽春跳上她的膝頭，輕輕蹭了蹭她。

“麥子怎麽了呀，你知道嗎？”溫心並不期望陽春會回答她，她只是有些無措，想知道一個答案。陽春蹭著她的胸口，喵喵叫了兩聲，莫名地就安撫了溫心有些紛亂的心情。

陳爾東將手機還給工作人員，拎著自己的行李袋找了個一進門就能看到的休息椅坐下。任務的提前完成，讓他比計劃裏早了半年回來，摸摸口袋裏那個方形的小盒子，陳爾東愉悅地笑起來。

外面的雪紛紛揚揚，越來越大，陳爾東皺著眉頭，思考著要不要再打個電話給筱麥穗，讓她開車慢點。只是這想法轉了一圈，又掐滅了。從之前的電話裏她語氣來看，再給她打不過是加重她的暴躁，那樣反而更危險了。再等等吧，她是有數的人。

筱麥穗剛從車上下來，陳爾東便看見她了。他整理了一下有些皺起的衣服，拎起行李袋快步向外走去。

筱麥穗匆匆忙忙地往機場裏跑，只是剛走到推拉門前，就楞楞地站在原地，再也動彈不得。陳爾東推開門，穿著黑色的呢子大衣，頭發短短的，像只刺猬，站在門口，對她微微笑著。白色的襯衣下擺藏進黑色的西褲裏，領口解開了兩顆扣子，鎖骨隱約可見，帶著粉紅的疤痕。

筱麥穗只覺得鼻腔酸了一下，眼眶緊跟著就紅了。她一雙手緊緊攥成拳，在身體兩側微微顫抖，在她三步之外站著她想了兩年擔心了兩年的人，她想抱抱他，又不知道該不該上前。她還是很怕，怕這是一場夢，就像之前兩年裏的每一個夜晚。

她夢到他，站在她不遠處對她微微笑著，說著我好想你啊，等她飛撲上前，他就變成了幻影，在她懷裏變成細細碎碎的光點飛散開來，然後她哭著醒過來，身邊只有無邊無際的黑暗，空空蕩蕩的寂寞。

她踟躕而猶豫，一只腳擡起又放下，他就站在那兒，安安靜靜，帶著暖陽一樣的笑臉，張開雙臂，邀請她的到來。

“開心傻了？我手都要伸酸了，你還不過來？”陳爾東無奈地放下手，提了行李袋大長腿跨了一步半就到了她眼前，他將筱麥穗攬進懷裏，下巴抵在她的肩膀，貪婪地呼吸著她身上淡淡的檸檬香。

筱麥穗吸了吸鼻子，狠狠踩在他腳背上，明明是咬牙切齒的憤怒卻因為最後帶了鼻音的尾音委屈了許多，“我看見你才不開心！”

“是是是……你不開心，我開心！我看見你特別特別開心，開心到腳疼都感覺不到了！”陳爾東好心情地哄著她，無論她怎麽掙紮都不肯松手半分，無賴一樣順著她的意思任她發洩，任她在身上拳打腳踢，哪怕被打到剛愈合的傷口，也覺得甜蜜無比。

“你怎麽能……你怎麽忍心丟我一個人這麽久？你知不知道我一個人什麽都要做，還不敢哭，你不是說要保護我的嗎？我被人欺負的時候你在哪兒呢？我被人灌酒的時候你在哪兒呢？你是人嗎？”打也打了，踢了踢了，筱麥穗抓著他的大衣開襟，整個人埋在他胸口，哭得上氣不接下氣，還不忘埋怨他，哭訴著自己的委屈難過。

“你知道我多害怕嗎？我特別怕哪天，怕哪天就有人來跟我說節哀順變。姚瑉瑉也走了，你們都走了，你知道姚瑉瑉多可惡，她走得幹幹脆脆把女朋友扔給我，把她親爹扔給我，我怎麽會有這麽可惡的發小啊！我男朋友把我扔下了，我發小也把我扔下了！我就像沒人要一樣，憑什麽啊！”

像是突然找到了宣洩的地方，她就緊緊抓著他的衣襟，將這幾年小心藏匿起來的心思一股腦的傾訴幹凈，像是一個溺水以後一直在水裏苦苦維持的人終於被救上岸，本能的想要找個人講述自己的心情，平覆自己的恐慌。

陳爾東靜靜地聽著，拍著她的後背，給她順著氣。過路的人好奇地打量著他們，也有人指指點點，拿出手機拍照。陳爾東索性將人攔腰抱起送上車。把人放進副駕駛座，在她眉心親了親，小聲哄著她，“不哭了乖，我們回家繼續說好不好？”

筱麥穗看著他刻意賣萌的樣子，還有掩飾不住的疲憊神色，破涕為笑。她點了點頭，乖乖遞上車鑰匙。雖然很想開車，然而剛才的大哭大鬧讓她有些脫力，只能乖乖呆在位子上，連擡擡胳膊都費力。

陳爾東坐進駕駛室，伸手在她腦袋上揉了又揉，久違的柔軟手感，讓他心情格外明媚，開車走在陌生又熟悉的馬路上，路過陌生又熟悉的風景，筱麥穗不時給他解釋著這裏那裏的建築，然而大多數她也並不知道，面對陳爾東懷疑的神色，她起初還會不好意思地羞赧一下，到了後來就變成了胡攪蠻纏的嬌蠻。

兩個人帶著一身寒意回到家，溫暖的地熱瞬間襲來。溫心本著關心筱麥穗的心情到了玄關，卻在看到陳爾東的一瞬間怔在原地。下意識地看向陳爾東身後，隨後又自嘲地笑了笑，轉身回了客廳，呆呆地坐在沙發上，目光渙散，不知道想著什麽。

筱麥穗已經過了最開始的歡喜，將陳爾東推進了房間，她輕輕坐到了溫心身邊，將她抱在懷裏，輕輕拍著。“別擔心啦，瑉瑉很快就會回來的。新聞不是說了嘛，今年退伍的人員要到12月底才會回來呢，這才11月底，還早著呢！”

溫心點點頭，並沒有說話。筱麥穗也不知道該說什麽，只好抱著她，陪著她。其實兩個人都清楚地知道，即使到了12月底，姚瑉瑉也不會回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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